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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搬运/

【东方】 圣德传说~Perfect Agent~(短篇完)

艰辛无比的活动文搬运过程(误)

庙厨三个愿望一次满足可喜可贺

嗯这是路路一个月艰辛产出的庙粮

肥肠理解看到庙tag有更新戳进去发现是自己文的心情

最后是作者的获奖感言√

 

\路路/

西竹石流:

卯时,平旦进日出。

 

丰聪耳神子猛然睁开双眼。

 

天色从灰渐白,晨光已跨越窗框爬进房内,覆盖整张床,不过床上的人没有感受到日光带来的任何一丝暖意。那是她在仙界上方制造的人工太阳,美其名曰,事实上只是盏挂在天上的大灯,只会发亮,不会发热,跟地底太阳比起逊色不少。

 

仙界的天空总是点着微光白茫茫一片,如陷云海,没有日出,也没有日落。常人要是待久分不清白天与黑夜,一定会对精神有所影响,而对仙人来说毫无差别。

 

仙人不需要睡眠,但神子还是替仙界划分了昼夜,并按时就寝。自己光想就觉得可笑,明明想要超越人类,怎么成仙后又模仿起人类的生活来了?睡眠对仙人来说,无非是种无意义又浪费时间的行为,尽管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蹉跎。

 

然而丰聪耳神子非常喜欢这项无意义的事情,因为当她沉沉睡去时,无法感受任何的事物,只有这时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。

 

怕,内心的空白,对丰聪耳神子却是难能可贵的。她尝试无心,也会被他人的欲望所吞没。

 

像是提醒着不可过于安逸,每日卯时她必然清醒,分秒不差。

 

卯时一刻,神子终于眨了第一次眼。起床、盥洗、更衣、整理仪容,所有一切迅速俐落,没有一分多余的动作。

 

然后她给了镜子里的自己一声叹息。

 

前功尽弃。

 

 

 

那个人赋予我第二次的生命。

 

物部布都是不受期待、不被需要的。无论做了多少努力,物部守屋也不曾正眼看过她一次。

 

太媛,她的诞生只是个意外,守屋觉得她不配物部这个姓,有时候连这名字也不肯叫。喂、那边的、妳…

 

她跟苏我马子的女儿如此亲近,最好的朋友、也是唯一的朋友竟然是苏我家的人,物部布都唯有在刀自古郎女面前才能笑得没心没肺,不用有所顾虑,或许她真不配当物部氏的一员。说起来在守屋旁战战兢兢有什么用?兄长对自己仍只有漠然置之。

 

物部守屋根本对物部布都不屑一顾。

 

当她只身一人在陷入火海的佛寺时,深刻体会到了这点。

 

兄长叫自己物部大连布都姬,布都难掩欣喜,即使那只是守屋一时兴起的念头。她又兴奋又惭愧,守屋带上她是要烧毁佛寺,她在友人与兄长间挣扎,不停替守屋点火,而内心的冲突却怎么也烧不掉。

 

「今日辛苦妳了。」布都多少年的努力只为这句,她眼眶泛红,深怕一眨眼就会溃堤,方才纠结的问题,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

「不…能帮上兄长的忙,布都很高兴…」语带卑微地回答,低头又抬头不敢直视守屋,深怕哪里又惹得他不悦。

 

之后守屋连剑带鞘,往自己脸上招呼。

 

醒来时她在佛寺的正殿,包围她的只有炽燥的炎风。

 

想为物部家、为物部守屋尽些微薄之力,苦练多年、物部家代代相传的秘术,此时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,若使用,自己应该能从火场逃出生天才对。

 

如今学了再多也已不被需要了。

 

她抹了抹嘴角上的血迹,手上更多的是透明的液体,并源源不绝从眼里冒出。乌黑的秀发被绝望的心火烧成了白灰,此片红花仅属于她,物部布都是这片烈焰花田的主人,或许这是她这辈子唯一拥有的东西。

 

物部布都躺在地上,享受着那过于火热的温暖,心上的寒霜未溶解分毫。

 

火萤纷飞,燃尽殒落。

 

 

「为什么要救我…?」眼前的男人没有回答,她不禁失笑。

 

「同情吗?怜悯吗?还是准备嘲笑我一番?嘲笑明明只是垃圾,得到一点恩赐,就妄想自己有用处的我吗?」布都咬牙切齿地瞪着廄户皇子,这不仅夺走自己唯一的友人,还剥夺自己选择死亡权利的家伙。

 

「笑啊…你怎么不笑!?还是我连被嘲笑的资格都没有吗!!」

 

对方只是盯着自己看,银发披散宛如夜叉,她语带发狂地笑与歇斯底里地大吼,只希望对方能够出声,那眼神让布都无地自容,就像全身赤裸曝于大庭广众下,看得自己发慌。

 

「因为我听到了。」廄户从袖里取了把短刀,扔到布都面前。

 

「那晚在佛寺里,我听到妳想活下去的欲望。如果是我听错的话,就请便吧。」看布都拾起短刀的手止不住颤抖,廄户走到她身旁跪下。

 

「不过在妳赴死之前,就听我几句如何?就当救命恩人厚颜无耻向妳讨的回报。」

 

「失去活下去的意义的话我给妳,物部守屋是我廄户王必铲除的目标之一,替自己复仇也好,我将与妳并行;替兄长复仇也好,我就在这里。」他握紧布都抓着刀子的手,带向自己的咽喉。

 

「默默守在他身边?即使他这样对妳?不求回报?只愿他一切安好?」他将刀又往自己靠了数厘米,刀尖已穿破皮肤带了些血珠,沿着刀刃流下在两人手上的红斑,仿佛是滴在布都的心上,烧灼出一个一个洞来,洞慢慢扩散互相连结,浮现的是失去意识前,所看到守屋那轻蔑的笑容。

 

「不想为物部守屋而活的话,那为自己而活呢?我可是夺走妳最喜欢的朋友啊,杀掉我,带着刀自古远走高飞也不错不是吗?」

 

「如何?物部布都唷。」廄户睁大双眼,字字铿锵有力。

 

「做不到吗?那就当物部布都已在大火中死去,我将赋予妳新的生命,新的存在意义!」

 

廄户放开了布都的手,在她耳边低语。

 

短刀从手中滑落,几滴碧血点缀了暗色的木地板,毫不突兀。

 

「布都!?」

 

「唷,刀自古。」廄户站起向身后的妻子打招呼:「我正问妳朋友要不要当我的妾呢…噗喔!」

 

不料妻子一拳把自己打得七荤八素。

 

「笨蛋皇子!我不是说布都醒来的话要马上告诉我吗!?」刀自古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似乎酿了大错。

 

「怎、怎么流血了!?」

 

「呜呜,谋杀亲夫啊…」廄户忍着笑说。

 

夫君的状况还未厘清,友人泪珠盈眶的样子更让刀自古手足无措。她跪坐在旁不知如何是好,之后只好将布都拥入怀里,这一抱,泪水完全溃堤,让布都像个孩子在刀自古怀里放声大哭。一旁的廄户摸着脖子悄悄地离开了房间。

 

「我在这里。」刀自古轻声回应着,任友人打湿自己的绿发和衣襟。

 

「我就在这里…」

 

—我就在这里…

 

—我将赋予妳新的生命…

 

怀里的人已泣不成声。

 

—我需要妳。

 

物部布都是被需要的。

 

 

物部守屋已万箭穿身,奄奄一息。

 

眼睛禁不住战栗,瞋目看着本已成亡魂之人。他想破口大骂,喉咙与气管却被血液填满,连呼吸也万分艰难,除了双眼和滚动的喉结,他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。

 

亡魂手里握着短剑跪在他身旁,迟迟未痛下杀手。她披着吞噬稻城的火光,正面是一片漆黑,物部守屋无法得知她现在的表情。

 

突然一阵风掠过亡灵的银发,箭矢穿透物部守屋的脑门,夺走他最后一口气。

 

一滴滴从亡魂脸上落下的液体打湿了物部守屋的脸庞。

 

「你…」布都松开了手上的短剑撑着地,另一手拂过守屋苍白的发髻,又像触电般收回。第二次的触碰不再如此,她摸了守屋的口鼻,马上又换到了脖子,最后是左胸,任何一处都在告诉她,这个人已经没有生命迹象,而夺命者并非自己。

 

「你…杀了他!」

 

「啊,我杀了他。」黑驹旁的弓手放下武器淡然回应:「物部布都,我说过了。」

 

「我需要妳。」

 

廄户把跪坐在地上的布都拽起,她被杀兄仇人推上了马。对方也跳上了黑驹,他握住缰绳,将物部氏的亡魂护在怀里。

 

「妳想杀了他后与这座稻城一同燃烧殆尽,我可不同意。」

 

马腹一踢,身下的黑驹嘶吼一声,带着两人奔离烈火焚烧的稻城。

 

马后除了扬起的尘土,还有廄户皇子胸前随风洒下的金沙。

 

 

她服下尸解之药时没有任何的犹豫,她的命是那个人给的。

 

千年之后,她打开棺木重见天日。

 

她知道了那个人赋予自己第四次的生命。

 

 

 

来到了膳房,屠自古已准备好了早膳。仙人也不需要进食,但为了解馋,仙界还是摆了不少酒与点心,会按时吃三餐的依旧只有神子。

 

「早。」

 

「早上好,太子大人。今天要外出吗?」

 

「啊。」神子漫不经心地回应后,手拉了有着精致雕刻椅背,坐下之余用指腹感受那蔓延整套桌椅的木纹,拿起筷子准备开动。眼前的食物全是自己爱吃的,却怎么也下不了手。

 

「屠自古,下次别煮这些了。」她终于扒了第一口饭,吞下并说:「下次去人里买些秋葵跟胡萝卜吧…不,以后我自理就行了。」

 

「咦,可是太子大人,那些不是…」

 

「嗯。」神子喝了口汤才答。

 

「都是我最讨厌的。」

 

 

 

自从秦河胜来了后,她就变了。

 

摄政王沉迷猿乐,连政务都荒废啦。宫廷里不时传出这样的戏言。

 

事实上,神子在政务上处理更加俐落,只是观赏秦河胜表演的频率的确太高。

 

会不会廄户王有断袖之癖?类似的谣言传入屠自古耳里,她不禁翻白眼,这是绝对不需要担心的事情。

 

不过屠自古真正担心的,与此事也相去无几。

 

她从来没看过神子那个样子。

 

胭脂朱唇,屠自古看着神子穿起父亲赠与自己的华衣,才知道平庸的是自己,不是衣服。她将璀璨无比的金发用髻子扎起,起身在铜镜前转了一圈,衣袖随着主人翩翩起舞,灯火摇曳,好似赞叹着眼前的倩影如此惊艳动人。

 

她在镜前如痴如醉地笑着,也抹了点胭脂的脸颊,风灯照映下散发着一股微醺的气息。

 

然后她终于发现门后的人影,整个人从镜前跳起。

 

「屠自古…」神子背抵着墙止不住颤抖,像是被人逼到了角落,嘴里吐出的都是残破不全的句子。

 

「妳听我说…不是这样的…」

 

「我只是…」

 

满是不解,屠自古打开门走进房内不发一语。

 

「拜托了屠自古…」神子哀求着。

 

「拜托妳听我说…」哭丧着脸,如一座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石堆。

 

屠自古尝试伸手触碰她,却被一掌拍掉,神子一脸骇然,她睁大眼不停摇头。

 

「对不起…」

 

神子顺着墙滑落在地上抱着头,屠自古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。

 

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?为什么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呢?屠自古这些话只埋在心里,她知道神子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

 

两人彻夜未眠。

 

神子与秦河胜的接触没有因那晚的事情而减缓,反是更加频繁,越来越沉沦。直到屠自古在神子房门外,听到两人炙热的喘息,才发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。

 

「妳說的是真的?」布都眼瞪得老大,屠自古只愁着脸,不做回应。尔后布都猝然站起,转身时已一手握着布都御魂,一手大叠的符咒。

 

「妳要去哪里?」

 

「杀了那个家伙!」

 

「为什么?」

 

为什么,说出这句时连屠自古自己也愣住了。

 

「为什么…」布都气得把手上的符咒往地上砸,黄花飘散。

 

「她是妳丈夫啊!皇太子被人玷污了啊!!」

 

「她也是个女人!」屠自古闭起眼,手背抵着额头顿了顿。

 

「这是她本该拥有的。」

 

布都忍不住大笑,笑得连剑也握不住,捧起腹来,任它锽锽落地。

 

「那妳呢?苏我屠自古?妳本该拥有的呢?」屠自古语塞。

 

「我们舍弃了那些才有今日啊!」

 

空气中只剩屠自古的吐息声。她放下手并缓缓睁眼。

 

「我知道。」

 

 

「新的?代表什么呢?」

 

打开房门时,映入眼帘的是刻着新面具的神子,屠自古倚在门上半晌,才走进房里将门关上问道。

 

「希望。」神子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应答着。

 

秦河胜每一个面具都由神子亲手雕刻。一开始并不擅长总是刨得木板坑坑洞洞,手也满是伤痕,现在她刻出的面具,连御用的工匠也赞叹不已。

 

「他知道了。」肯定句。

 

「冠位大花上,也建了佛寺,有势有地有银两,妳『什么』都给他了。」神子依旧刻着面具,完全不理睬。

 

「已经够了吧,妳打算连自己辛苦建立的一切都赔上吗?难不成妳还想带他一起成仙?」神子吹了吹面具上的木屑。

 

「妳是廄户皇子、用明天皇的儿子!推古天皇立的皇太子、摄政王!!妳…」

 

神子连凿带面拍在案上,原在案上的其他凿刀,纷纷四处逃窜,一把凿咕噜滚了几圈,撞到太子妃的裙角才停下。面具被这么一砸,从眉间到右颊裂了道口。

 

「看呐,所谓的希望就是如此不堪一击。」神子突如其来的话题,屠自古完全接不了。

 

「就跟泡沫一样,源源不绝地冒出又如何?稍稍触碰就化为幻影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」她眯着眼将面具捧起。

 

「生命也是一样的,同样都是脆弱无比。」

 

再砸了一次,裂缝如同蜘蛛网般编织于整张面具。

 

「所以我才需要永生。」七星剑铮然出窍。

 

「而希望,将永恒不灭。」

 

长剑一刺!

 

 

秦河胜抱恙后不到三日便一命呜呼,廄户王悲痛欲绝,将宠臣给予厚葬。

 

太子妃看着自己夫君上朝的模样,依旧英气勃发。

 

「唉,原本还期待丰聪耳殿下的房中术会因此有所长进啊。」屠自古瞪了一眼青娥后,又一脸怅然把视线移回眼前空白的符纸,继续书写。

 

「小屠自古进步得很快呢。」

 

「客套话就免了。」她知道自己的道行远远比不上神子和布都。

 

「屠自古殿。」

 

青娥突然使用敬语,让屠自古又停下笔来。

 

「丰聪耳殿下呐…」邪仙把脸贴近几分。

 

「比起同情,她更希望妳觉得她心狠手辣。」

 

屠自古的嘴一张一合,吐不出半句话。手上的笔,墨一滴一滴渲染纸张,慢慢地将空白所吞噬。方才神子上朝盛气凛然的背影,屠自古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如此地单薄憔悴。

 

「人啊…」青娥咧嘴一笑。

 

「即使看见了真相,还是会选择充耳不闻,甚至会觉得这是个骗局。」

 

青娥看着太子妃夺门而出,喃喃自语。

 

「而圣人也是人。」

 

 

 

神子漫无目的地走着。

 

走过魔法森林、走过雾之湖、走过人里、走过大半个幻想乡。

 

看呐,那是神灵庙的头儿。

 

是道教的太子大人啊,听说她可以听到人的欲望。

 

哼,肯定是故弄玄虚。

 

是啊肯定用了技法。

 

上次的面具妖怪听说是她造的呢。

 

嘘,要是她真那么厉害,我们说的这些都会被她听见的。

 

曾受到指引的人们,纷纷献上最真诚的谢意,然而即使面面俱到,也不可能受到所有人的爱载。路途中所听到的浸润之谮,神子无不快之情,反是让她下意识勾起了嘴角。即使带了耳罩,再细微的声音也会流入耳里,她从来没有拒绝接收的选项。例如躲在树后的欲望之声…

 

古老的唐伞在主人跳出的瞬间一口气被撑开来,紫伞上鲜红色的大舌头像蚯蚓般蠕动着,而同在伞上独有一只的大眼布满血丝,不停转动。

 

「我好恨啊~」伞下的青发少女,睁大她一蓝一红的眼眸喊道。

 

语毕后就被锯子状的御币敲头。伞妖摸着头抱怨妖怪山上的风祝小姐,打断她吓人的最佳时机,对方则义正严词地说看到妖怪捣乱就要好好退治。双方各发出华丽的弹幕来,神子收起原本要浮现给伞妖的惊讶之色,一人独占最佳的观众席。

 

结束后被打得灰头土脸的伞妖,拖着拉长的影子,往夕阳处垂头丧气地离去。

 

「真是毫不留情呢。」神子从刚才的欲望得知,小伞已经好几天没吓到人了。

 

「当然了,虽然在山上受到不少妖怪的帮助,但该做的还是要做!帮人们退治妖怪,也是收集信仰很重要的一环呀。」早苗插着腰看着小伞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,神子大笑三声回应她。

 

「如果收集信仰、退治妖怪是妳和博丽的工作及义务的话,那么那个伞妖吓人,同样也是她必须做的不是吗?要是敬畏之物消失了,人们对宗教信仰的依赖也会跟着受到影响的喔。」

 

「唔…说得也是。」神子所说的,正是早苗先前在外界遇到的危机。

 

「嗯?」早苗顺着神子凝视的方向惊呼:「这个不是…」

 

刚才小伞躲着的那棵树下,阴影处长着一朵花。

 

「这不是蓝蔷薇吗?」风祝难掩欣喜,蹲下来观赏,「是从外界跑进来的吗?居然是野生的。」

 

「这种花很稀有?」

 

「这可是培育的一大里程碑喔。」出身外界的早苗晃着食指,说起她擅长的理科知识。

 

「因为蔷薇、玫瑰基因里没有黄酮类化合物3'5'-氢氧化酶…简而言之蓝色的蔷薇是不可能有的。」看对方露出疑惑的神情,早苗只好下了一般人也能清楚理解的结论。

 

「经过十几年的人工栽培,用基因重组技术…就是外界的技术,或许河童们可以重现?总之得来不易,才有了蓝蔷薇喔。先前的只是染色的白玫瑰花,不是真正的蓝色呢。」早苗照本宣科的同时,神子也在歪着头重复着「基因」等从未接触的词语。

 

「把不可能化为可能,这不就是所谓的『奇迹』吗?它的花语和事迹也是我喜欢这种花的原因。如今还有野生的,真不愧是奇迹!」

 

「若是没有了奇迹,这种花仍只会出现在人们的幻想吧?」神子望着眼前被夕阳覆盖的幻想乡,那唯一在阴影里的冷色。

 

「没错,所以它的另外一个花语是不可能实现的…哇啊!」一枚花瓣在早苗的呼喝中凋落。

 

「『不可能实现的事』…」神子看着它乘着风也染上了朱红。

 

「『虚无飘渺的幻想』吗?」

 

风祝抿着嘴,撑起下巴注视眼前的道士。

 

「呣…」

 

「总觉得今天的神子…」她歪头,「跟平常不太一样?」

 

「…是吗?」道士只垂下眼帘,不再多答。

 

告别守矢神社的风祝大人后,她便回到了仙界,提早就寝。

 

卯时零刻,她又被拖离了宁静的黑暗。

 

 

 

芳香不得不承认她嫉妒着新来的小师妹。

 

天赋异禀、聪慧过人、生来就是当仙人的料。她想小师妹大概也不需要什么修为,光青娥的话就能褒上天了。

 

那芳香最敬爱的青娥娘娘,当初又是怎么说自己的呢?

 

资质平庸算给妳面子了,妳还是回去做官吧。青娥的语气和神情,都彻底诠释了意兴阑珊四个字。要不是当初巴着人家不放,不吃不喝打坐了三天三夜,青娥又怎么会理睬自己。

 

当芳香手里冒出一篓烛火,比起道行的增长,青娥平淡里带有一丝惊讶的表情,更是令她欣喜万分。

 

她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了。青娥开始积极地教芳香道术,说积极也太过,但已比刚开始敷衍了事的态度好上不少。

 

直到她的出现。

 

小师妹道行增长速度,恐怕连野兔的繁衍速度都望尘莫及。芳香不禁感叹自己多久没吟诗作词了,这形容连她自己都想笑,却也再贴切不过。自己搓了大半年的手才有点火花,小师妹才一个礼拜,要风有风、要雷有雷、要火有火…这还能不能同台竞技啊!?

 

好死不死,自己的修行还遇上了瓶颈,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
 

芳香环抱双膝坐在山头的巨石上欣赏日落,山脚下的城池一览无遗,另一头地平线正咽着火红的大饼。太阳明日会再东升,但她觉得她的心,沉下去就再也浮不上来。

 

「三千世界眼前尽…三千世界眼前尽…」

 

脸埋入膝中,嘴里不断重复着,而脑中却怎么样也冒不出下一句。明明是在学道,怎么做起佛家的词来了?最终浮出的是对自己的吐槽。

 

「十二因缘心里空。」

 

猛然转向对着声音的源头,眼睛张得快掉出来。对方砂金色的头发,还有那怎么样也理不平的发梢,在夕阳照映下更加晃眼了。芳香肩头一垮,又将脸埋回双膝间。

 

都良香啊都良香,妳连吟诗也比不上人家了。

 

「霍青娥人呢?」

 

…算了,至少礼节赢对方了,而且自己的发型也不是那么的奇葩。

 

「不知道。」

 

相较于刚来没多久的师妹,芳香早已习惯她师父的神出鬼没。她头还是黏在膝上,看着师妹操纵气流,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了刚才自己折腾半天才上来的巨石。

 

师妹与自己的师姐并肩而坐,并道:「言道师姐为什么…」

 

「不要叫我那个名字。」芳香柳眉一竖,加深它们之间的起伏,打断对方。语气中的怒火非源自对师妹的偏见,自从入宫替天皇和豪族们作词后,就再也没有人叫过自己这个名字了。何况舍弃一切,只为求道的现在?

 

师妹撇过头抓了抓上面那两撮毛又问:「言道师姐为什么要修仙呢?」

 

这家伙是故意的吧! ?芳香不禁咬紧牙关,抓紧上臂。

 

松开的下颚让嘴流露出无奈的叹息,散播于一片橘红色之中,她望着下弦越变越长的夕日,眼睛也成了两只金乌。

 

「为什么啊…」青娥也问过自己。

 

沉阳辉光焕发,却毫不刺眼,与午时烈阳的差别,在于后者总是高挂于天,傲视一切。它是天地的霸者,令人无法直视,散发的气场仿佛余光扫过就会被灼伤,甚至烈火焚身。而沉阳宛如慈悲之人,包容任何事物,不分贫富贵贱,燃烧自我给予柔和的圣芒,宫廷也不例外沐浴着日光。

 

「乌纱帽很沉啊…压得我喘不过气。」既然对方都叫了自己的旧名,也没什么好隐瞒自己就是都良香的身分了。

 

心情好就吟诗,郁闷时也作词,芳香真不明白自己随口一言,为何能在豪族之间如此轰动,尤其还谋得一职。一开始她是拒绝的,直到家徒四壁,才戴起那顶官帽来。每次开口前,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视线带有期待、有轻蔑、嫉妒、有厌恶,语毕后则换来天皇龙心大悦及满堂喝采,当然还混着各种流言蜚语,她便会扪心自问—

 

为什么我会在这里?

 

所以茫茫人海中,不带任何情绪望着自己的那对蓝瞳吸引了她,如同跳进深不见的古井难以脱逃,芳香觉得青娥或许能告诉自己答案。

 

「所以妳修仙是为了逃避现实?」

 

芳香一时暴涨的情绪,又因始作俑者的第二句话陷入冰窖。

 

「妳是为了什么?这可没有人能给妳答案。」她全身的寒毛竖起,如坐针毡。

 

「那女人說妳没有资质?要是没那个心做什么都是事倍功半的。」

 

「……」

 

「妳到底…」

 

「不知道!!」芳香终于出声再一次打断了对方。

 

「我真的不知道…」

 

接下来谁也不说话,巨石上的两道黑影,没有任何的改变,唯有不断下沉的太阳,证明了时间还在流动。

 

「那妳又是为了什么?不老不死?」像是赌气,抑或是转移焦点,芳香反问对方同样的问题。

 

「『三千世界眼前尽』吗?」师妹没有回答,她双脚往石上一蹬便站起,「看…」

 

残阳仅剩一角,白月已等不及,撑起暗色的另一头,引领群星逐渐占领天空。终于,深沉的地平线即将把仅存的金光一饮而尽,在完全日落前一刻,天与地的交会织成一丝金线,仅仅一瞬间,却发出辉煌炫目的亮光,顷刻间让芳香有种白光吞没万物的错觉。

 

「这才是『三千世界』。」

 

昙花一现,师妹语毕后,除了皎月星辰,落日收回了所有,最后连抹在天上稀疏零星的夕红也不放过。

 

黑夜降临。

 

 

芳香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,正确来说是一步都不敢动。

 

青娥身上的血迹与她蓝色的外衣形成强烈的对比,她瞟了躺在四溅的血花正中间的尸体一眼后,转向自己。眼前的光景让芳香反胃,她想趴在地上大吐特吐,却被这么一看,连汗都不敢流,甚至屏住了呼吸。心脏的躁动盖过所有声响,或许周遭本来就没有任何东西震动空气。

 

她无法用词汇形容眼前的尸体的状态,她只看见了红色,更可能是出于大脑的保护机制,她只能认定眼前的东西是团红色,她不敢知晓那些红色构筑、勾勒出什么。尸体生前的金发也被红与白所取代,它们浸湿且抚平了死者先前无论怎么样也无法服贴的发梢。

 

该称为师父还是死神的人影缓缓走向自己,名为死亡的足音随着心跳的伴奏,也渐渐逼近。肺部不识时务地想接收新空气,难以言喻的声音从芳香唇间的细缝不经意溜出,她赶紧双手牢牢封住自己的嘴巴。

 

「该说是勇气可嘉,还是愚蠢呢?」

 

我会被杀掉。

 

「不会的。」青娥并不会读心,只是徒儿的想法完全表达在她的动作与表情上。

 

她将芳香的手拿开,并捧起她的脸道:「即使妳想回去,我也不会杀了妳的。」

 

仙人拍拍徒儿的双肩便离去,离走前还挥挥手,补了一句。

 

「如果妳像她一样没来由地攻击我就另当别论了~」

 

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,芳香滑坐在地,身上的衣服瞬间被汗水浸湿,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。

 

她至始至终也无法了解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。

 

也没有机会听到那日问题的答案,与斥责自己的那番话。

 

 

 

神子早上去了人里一趟,便来到命莲寺前。

 

扫地的山彦停下手中的扫把,看该称为敌对势力的首领走进大门,踏着不疾不徐地步伐,从自己面前走过还打了招呼,当对方正脱鞋要走进大殿时她才倒抽一口气—

 

「敌袭———!!」

 

响子这么一喊,惊动了树上的飞鸟,长廊两侧立刻冲出蓝色与白色的身影,寺上瞬间被粉色的云朵笼罩。

 

「竟敢走正门!?」

 

「妳的火点几次我就浇熄几次!!」

 

「圣在吗?」

 

「「……」」

 

出现的不是常来捣乱的白衣道士,这让入道使和船幽灵不禁发起愣来。

 

「唷。」突然造访的稀客,向从正殿走出的僧侣打了声招呼,她伸出藏在披风里的双手,妖怪们再次握紧手中的武器和扫把,然而圣德道士的手上却无笏板与出鞘的七星剑。

 

「品茗不需要什么理由吧?」神子晃了晃手上提的羊羹与茶叶。

 

 

泡好的茶水注入茶杯至八割,早已长生不老的道士及僧侣,一同端起、吹气、小啐一口里头的甘露,随即吐气,茶香充斥在鼻腔与喉咙,刺激着唾液分泌,甘味不断涌出。妖怪们聚在远处的树荫下,观察坐在长廊上的两人。

 

「说不需要理由,但这也太突然了。」白莲用像刀子般的小竹叉,切开了竹叶上暗红色的立方体,里头如同黄宝石的糖蜜栗子也被切成了两半。

 

「前几天弹幕战不是输给了妳吗…虽然那只是我一时大意。」神子看着对方把半块羊羹送入嘴里,「如何?这是最近新开的店。拜托别来佛祖那一套,给点实质的感想。」

 

「好,好,很好吃喔。刚才的不敬之言我就当作没听到吧。」

 

「还真是感谢白莲大师的宽宏大量。对了,那个羊羹是荤的。」白莲的叉子在剩下的半块羊羹上停下。

 

「这种话妳也信啊?」

 

「……」神子别过头喝了口茶,无视旁边的僧侣散发的气场。

 

「妳能不能别老是想着那些麻烦事?」圣德王终于拿起自己的那一份羊羹,并把它切成了四等分,「我是找妳喝茶的,别折腾我的耳朵了。」

 

白莲放下只剩一片竹叶的盘子,欲言又止。

 

「那些又出现的都市传说不是我做的,灵异珠我可还好好收着。」神子咽下其中一块羊羹,「怎么不去问问竹林里的月人?何况真有问题灵梦也会处理。」

 

「反正妳从来都不相信我说的话。」

 

圣白莲顿时哑口无言。

 

对方塞入第二块羊羹进嘴后,吞下又说:「还是妳现在就要在这里揍我一顿?」

 

「我…」琥珀色的眼睛对上了自己,僧侣把即将脱口而出的「没有」二字吞了回去。

 

「佛道之人不说谎的。」道士替似乎在忏悔自身修行不足的僧侣倒茶,「现在…」

 

神子把茶杯往白莲推了一些。

 

「这杯茶喝完前什么都别想,好吗?」

 

杯里的涟漪渐渐回复平静,僧侣迟迟未将茶杯端起。

 

「还是我带妳去外界散散心,甚至不要回来好了。」神子说完这句自己也哑然失笑。

 

僧侣看杯里的茶梗立起后,终于望向道士道出心中的疑问。

 

「这不像妳的作风。」纵使只有一瞬间,白莲还是看到对方蹙了下眉头。

 

「我的作风…?」她更感受到对方的声音在颤抖。神子撇头一笑,白莲很快就发现,那不是错觉。

 

「妳觉得我的作风是什么?马上登门拜访那些月人?像博丽的巫女一样到处调查异变?最后顺道来这里踢馆?」神子像对待仇人般,把竹叉刺入仅存的羊羹。

 

「这个地方维持那么长久的和平,解决异变的大有人在。什么时候连我们这些新住户也要管事?我还觉得自己先前狗拿耗子啊。」

 

「我所认识的妳,不会对这一切漠视不管。」

 

「妳又了解我什么了!!」

 

圣白莲看着站起对自己大吼、胸口不停起伏的仙人不禁讶然,树下的妖怪已开始警戒,她们发现某个绝对不会出现在丰聪耳神子身上的词汇,如今却能完整解释她的状况。

 

情绪失控。

 

那个被尊称为圣人的尸解仙,也有如此失态的一天。

 

「算了…」神子自嘲般笑了笑,她像投降般举起双手。

 

「圣白莲大人,是小的错了,我现在就去解决异变。」

 

转身,如同逃走般快步离开。才踏没几步,左腕就被牢牢抓住。

 

「放手。」道士头也不回,语气异常地平静。

 

「妳最近很奇怪。」神子即使背对着对方,闭上眼就能想像对方的表情。

 

「我叫妳放手没听见吗!?」

 

「神子。」

 

宛如死刑的宣读。被唤名者已握紧了右拳,她一心只想赶快逃离这里,她不想从僧侣口中听到下一句话,对方却紧抓着自己。

 

然后刽子手的大刀,就这么劈了下来。

 

「这不像妳。」

 

同一时间白莲眼前出现一枚右拳,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接了一拳。

 

命莲寺被名为圣白莲的炮弹轰成两半,妖怪见状纷纷扑向凶手。一脚踹开云居一轮,张开披风将迎面而来的云拳连带云山全数吸入,笏板一挥毁了大锚,反手拉回射出雷射击飞村纱水蜜,并波及了远处的幽谷响子。

 

神子将七星剑随手一扔,走向大门准备离去,一道人影,拿着宝塔与长矛走至门前,挡住她的去路。

 

「理由。」寅九星强压内心的怒火,保持语调的冷静询问眼前的恶魔,她不断告诫自己是毗沙门天的代理人,不可贸然行动,然而手中的长矛快被自己捏得粉碎。

 

「为什么要这么做…」

 

「想替妳的伙伴报仇就放下它。」神子毫不理会对方的指责,「毗沙门天的化身?放下宝塔妳也只是普通的妖怪而已。」

 

「那妳以为不用七星剑攻击就不代表是圣德太子下的手吗!?」

 

「不,是我。」神子不带任何表情,正视对方又说了一次,「是我做的。」

 

「妳…!」

 

「天符…」

 

命莲寺的住持从残破不堪的正殿冲出,并做了宣言。神子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,转向后头看在天上双手合十的圣白莲。后头的庞然大物散发着耀眼的圣芒,她觉得映着金光的白莲就像尊活菩萨。

 

「菩萨又如何…」神子高举双臂,手上的笏板已成发亮的光剑,她没有做出任何宣言。剑发出的光芒穿过云霄,两道强光让命莲寺周围如同黑夜般暗下。

 

「『释迦牟尼的五行山』—!」

 

站在神子后方的星看得清清楚楚。各式各样的神灵,像鳞片般从神子的身上剥落。而白莲的攻击,像打到幻影般,那巨大无比的手刀,穿过了神子。

 

「别说拯救,连惩戒我都做不到。」

 

神子挥下手中的笏板,白光吞噬了一切。

 

 

 

我从小就被当成男儿养。

 

因为我必须是那个人的嫡长子,是男儿身才能代替那个人,爬到他从未到达的高度。幼时我曾询问母亲,为什么我不能穿像母亲您一样的衣服呢?母亲她只是拥抱了我,摸摸我的头向我道歉。

 

我不喜欢宫廷里的斗争,也对权力没有兴趣,而那个人是在宫廷里呼风唤雨的人物。这样还不够吗?他要的到底是什么?还想要什么?我不明白也不想要去理解。

 

为什么我是那个家伙的孩子?母亲是唯一陪伴在我身旁的人,其实还有个舍人时常照顾我,但我觉得她并不喜欢我。四、五岁的时候,某次母亲教我练字时我这么问了,母亲很生气地打了我一巴掌,说我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,我还记得墨洒了满地,我最喜欢的笔也分了岔。或许是从那个时候,我开始讨厌那个人,现在回想起来,当时的自己十分幼稚,但我对那个人的恨意,随着年纪不减反增。

 

我很喜欢我的母亲,她是我最爱的人。以前我也有喜欢的对象,或许那是儿时的爱慕之情,不过也不重要了,我喜欢的人,他的氏族因政治斗争被灭族,即使他还活着,以我的身分别说在一起,就连表白也不奢望。我知道母亲是爱我的,但母亲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却不是我,这也罢了,但为什么母亲会喜欢、会爱着那种人?

 

母亲有着一头非常美丽的金发,那个人的发色也是金色,但那个人的金色非常锐利,像是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直视他一样刺眼。母亲的金色是柔和的,偏暗但不失温暖,舍人告诉我那种颜色称为黎色,但我觉得母亲的颜色比舍人说的黎色还要亮一点。顺带一提,舍人的发色也很奇怪,我曾提起,结果她生气了。母亲总是说我长得像那个人,比起他,我的发色明明与母亲比较相近。

 

那个人只要上朝不顺遂就会对母亲施暴,母亲从没跟任何人讲过,我发现的时候,她还要我别跟舍人说。我曾挡在母亲面前,但那个人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。他手一挥我就躺到了地上,耳鸣混杂着母亲向那个人求饶的声音,她正在替我求情。

 

而我,连保护我的母亲都做不到。

 

最近他把家里的御医纳妃了。我不喜欢那个女人,明明是个把脉的,却像青楼里的女子,满是风尘味。不过那个人与母亲见面的时间相对减少许多,这意味着母亲被施暴的机会也变少,何况那个人有了新妃子,最近都乐着呢,母亲被打入冷宫又如何?

 

我错了,母亲开始郁郁寡欢起来,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差。她总是告诉我那个人有他的苦衷,要我谅解。我怎么可能谅解那种人?我不希望他来探望,但为了母亲能够好转,我拉下脸拜托那个人,他总是以政务忙碌推辞,明明一有空就往那个御医的寝宫跑!

 

我决定取代那个人的角色。我像他一样建了佛寺,并将母亲迁至那里休养。我拾起自己曾丢弃的政治游戏,然而我再怎么努力,也是那个人的陪衬与阴影。

 

他并不是要我替他爬上去,而是要我成为他的垫脚石,更巩固自己的地位,仅此而已。

 

御医即使当了那个人的妃子,也没忘了本分。但我真的没办法喜欢她,那张总是带着微笑的脸底下为何,我大概永远也不得知晓。母亲在御医的照料下,病是每况愈下。御医的身分让我不禁怀疑她是否在给母亲的煎药里掺了些什么,加上舍人极力阻止我找寻其他太医的态度,更让我觉得这不是我的妄想。

 

母亲发上的金色渐渐褪去,变成舍人以前所说的黎色,又转为竹青,我知道她流逝的不只是发色而已,却无能为力。

 

舍人肯定是想抓我的母亲一起陪葬!她病死后,母亲的病情就急速恶化,那个人也病了,我才不想理!!

 

我抓着母亲的手不停呼唤她、跟她说话,我知道她撑不过今晚了。我告诉只要她好起来,我就表演她最喜欢的猿乐给她,连起身都没办法,怎么能欣赏猿乐呢?

 

母亲哭了,直到她毫无血色的手从我手中滑落,她都在向我说对不起。

 

我去找了那个人,他并不在他的住处,之后闯入了御医的寝宫,我不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,也不知道这里为何一个人都没有,手握着长刀,看到门就劈,看到东西就砸,就这样沿路扫到最里头的房间。

 

当我踹开房门时,我的愤恨与悲伤,被眼前的光景冻结了。

 

昏暗的房间里头只有三口棺木,里面分别我的母亲、舍人、还有那个人。不知从何冒出的御医,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。

 

对于我的母亲、对于那个人、对于所有,只是我自作多情,我一直被蒙在鼓里。

 

躺在棺木里的母亲抱着壶,像是睡着般。

 

现在我能替母亲做的只有一件事。

 

我让她脱离了永生的痛苦。

 

壶破碎的瞬间,我知道—

 

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。

 

 

 

霍青娥绕过残破不堪的命莲寺,来到后方同样也是满目疮痍的墓园。

 

沿路大大小小的神灵若隐若现,就像鬼火一样,令无月之夜的墓园更增添一种诡谲的气氛。青娥毫不受这气氛的影响,踏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墓园深处的洞窟,里面同样有着各式各样的神灵,让人有种身处星河的错觉。后头的芳香,边追逐啃蚀神灵,边跟着自己的主人前进。

 

《霞彩临门八蜡配天赫濯》,《海澄启宇六龙随地封迁》

 

庙里绝大部分的物品已迁至仙界,洞窟里只剩刻着这副对联的大门,和里头更庞大的空间。门口被坍方巨石堵住,黏附在上头色彩斑斓的神灵宛如石上的苔藓。青娥取下发髻,往上头一点,附着在上的神灵由穿壁之凿为中心,掀起像是蝴蝶群飞的风暴后,消散而去,大门立即为她敞开。

 

仙人边将髻子扎回头上,边跨入伸手不见五指,原该称为梦殿大祀庙的地方。紧跟在后的芳香,带着五彩缤纷的泡沫也跨入门内,她如小狗甩水,蹬着把身上神灵甩掉的同时,后方的大洞也随即闭上。

 

黑。

 

一点、两点、三点,如萤火般的神灵发出微光,为这个只有黑的地方带来了其他颜色,让人感觉只要轻轻跳起,就如置身于星空中遨游。青娥一步步附有节奏的足音,与芳香对不上拍的脚步声回荡在整遍星空,交织成不和谐的曲调。

 

神灵的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空间的形状,里头就像被盗墓者洗劫一空的墓穴,而盗墓者正是墓穴的主人。青娥走到一面石壁数尺前停下,壁上的大洞,原先是放置陪葬品的地方,刚好是可以容纳一个人的空间。

 

这座墓穴原本的主人正被披风包覆,蜷曲在壁上凿出的洞里,披风的一角,已化为神灵不断剥落。

 

「怎么一闹就闹那么大呀…」密闭洞窟里久未流动的空气终于有了震动。

 

「现在的妳,说不定一踏出这里就会消失呢。」

 

「……」

 

「妳没痛下杀手对吧?虽然灯塔照远不照近,但小灵梦发现妳在这里是早晚的事情。等等她过来向她道歉、挨几张符卡,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。」青娥耸肩笑道:「不过妖怪寺的家伙大概死也不会原谅妳吧。」

 

空气再度陷入沉寂。

 

「圣德太子…」披风里的人透过布料发出闷声,「圣德太子是怎么样的人?」

 

青娥顿了顿后闭起眼,重拾以往一贯的笑容。

 

「祂是个比任何人都为祂的国家著想的人…」

 

「笑话。」

 

神子打断了对方。

 

「祂是个自私自利、为了已欲,可以不择手段剃除所有碍事的家伙,还把部下、信任祂的所有人推入火坑的混帐。」

 

「妳要这么说也行。」青娥毫不反驳。

 

「…我已经累了。」神子终于抬起头离开双膝,并重复了一遍。

 

「我已经累了,霍青娥。」

 

「如果有一天,圣诞老人决定不再替孩子们发送礼物了,妳觉得祂会怎么样呢?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?」

 

「……」见对方不答,青娥收起平时挂在脸上的笑容。

 

「妳真的会死的。」

 

「反正我也没活过。」她望着眼前披着羽衣的仙人笑了。

 

青娥羽衣一甩,击碎后方冒出的黄金之剑。

 

「殉情?想不到妳也是恐怖情人。」

 

「我可没有把喜欢的东西做成玩具的癖好!」更多剑从撕裂的空间里冒出,从里头冒出的光线照耀了整座已废弃的大祀庙。

 

「看来妳有很深的误会啊…」

 

芳香冲至主人前方挡了大半的剑雨,上方的剑仍突破不了青娥的羽衣,她躲在僵尸后头拿下发髻,对空气画个圆,身后即将刺上的剑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

神子发出的剑,从背后一把一把贯穿了自己。

 

与血液一同喷出的,是更多的神灵。

 

强烈的痛意袭卷全身,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地狱的饿鬼拉扯、撕裂、啃蚀着。她想放声大叫,宣泄那连意识也即将撕裂的痛处,下颚却紧闭不放,几颗牙齿已禁不起过大的咬合力断裂,不知是体液还是神灵,正侵占自己的气管、喉咙、鼻腔、肺部,任何地方。

 

好可怕。谁来救救我…

 

痛苦之中,对有这种想法的自己,让愤怒、憎恨、惭愧的情绪维持仅存的意识。

 

「神子…」

 

勉强维持聚焦,眼前是被自己伤害过的僧侣,她正对自己伸出手。

 

神子使尽全力将自己在地上刮出血痕的手伸向对方。

 

却穿过一片虚无。

 

「这不像妳。」

 

绝望,将一切连同疼痛也一并吞噬殆尽。

 

 

「如果想拖我一起下地狱的话,真抱歉。」青娥不带任何表情看着地上已成剑鞘的人影。

 

「毫无灵魂的妳连地狱也没有妳的容身之处。」转身,离去。

 

「乖乖听话不就没事了吗…」在旁的僵尸喃喃自语,身上插满的长剑像灯熄般渐渐消失,远处的主人喊了一声,她急忙跟上。

 

「要离开啰,芳香。」

 

「是~」

 

「—…」

 

身后的动静让青娥停下脚步,她往后一瞟,地上的人正死盯着自己,眼角冒出的是红色的液体。

 

「我…圣…」开口流出的血液把句子打得粉碎。

 

「没话说我就要走了。」仙人已拿起发髻。

 

丰聪耳神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—

 

「吾诅咒汝等!吾诅咒圣德太子的一切!!其所爱、其所有!全遭其灾、遭其祸—」

 

卯时零刻,身后恢复了寂静。

 

各处的神灵渐渐淡去。

 

「是吗…」穿壁之凿在石上开了个大洞。

 

「可惜,妳的诅咒是不可能传达到的。」

 

 

仙界的天空,像一块块拼图不断落下。

 

亡灵抓着白发尸解仙的手准备逃离,对方却杵在原地不肯动。

 

「妳在干什么,想死在这里吗!?」

 

「是我杀的…」物部氏仅存的族人,不停地流下泪水,让亡灵也愣在原地。

 

「是我杀了他。」

 

 

梦想、理想、妄想、幻想。

 

「我的梦持续了一千四百年。」青娥走至门外,在不知何时到场,洞窟里也仍撑着洋伞的八云紫面前停下,一旁的灵梦在洞阖上前闯了进去。

 

「妳的能持续多久呢?」

 

然而,里头什么也没有。

 

「……」紫的视线从头到尾都盯着前方。

 

仙人与紧跟在后的僵尸,绕过看似无动于衷的金发妖怪,迈向包覆洞口的晨曦。

 

「妳的梦(げんそうきょう)总有一天也会终结。」

 

 

 

 

 

END

想讲得太多了,后记跟部分解析看下面吧(毕竟有雷)

《圣德传说~Perfect Agent~》杂谈?后记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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